在遥远的南宋,有一位诗人奉朝廷之命在南宋孝宗乾道九年的春天,在细雨霏霏中骑着毛驴进入剑门,来到了距四川省成都市仅50多公里的崇州市,这座在风雨中屹立了八百多年的《陆游祠》就是我要去的崇州罨画池,《陆游祠》就在罨画池内。
细雨骑驴入剑门
早就想去瞻仰心仪已久的罨画池,凭吊爱国大诗人陆游,却一直迟迟未动。一个炎热的双休日,当我步着大诗人杜甫和陆游的后尘,来到这座让我思慕已久的古典园林时,竟然被它古朴典雅的古式建筑所吸引,惊叹在川西南的崇州市竟然有这么一处诗意盎然的古典园林湮没在滚滚红尘之中。
刚刚进入园中,几处富有江南建筑特色的建筑物,几处雕梁画栋的楼榭亭阁便深深的吸引了我的眼球,几声画眉的鸣叫声从不远处的梅林里传来,梅林深处的树林里,一溜烟挂满了一排排竹子鸟笼,那些站在蒙着英丹蓝布鸟笼子里的鸟儿望着头顶的蓝天,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鸣叫声,到处都是前来休闲的游人和遛鸟的老人,到处都迷漫着浓浓的诗情画意,顿时,我被罨画池的诗情画意和它古朴的书卷气所吸引。
罨画池古意为彩色的画,园林不大却浓缩了江南园林的精华,像一位深藏闺中的绝代佳人,漫步园中,一步一景,总勾起我对江南古典园林的神往,想起我曾经在苏州生活学习的情景,我总是把眼前的西南当作曾经的江南,脑海里不断幻化出扬州的瘦西湖和苏州拙政园、留园、西园等古典园林的古朴典雅,罨画池中的诗情画意勾起了我对江南园林的思慕之情。
占地50亩左右的罨画池因为有了陆游、杜甫等大诗人的墨迹而使这座园林蕴涵了很深的文化底蕴,罨画池也因为有了孔子的文庙和他的七十二弟子的故事传说,因为书法绘画,行书、草书、楷书、隶书以及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而让游人留恋往返,乐此不疲。琴鹤堂的古朴,问梅山馆的清新典雅,湖心亭的静默雅致,望月楼的缠绵悱恻,两人合抱不住的大树古木参天,随处可见。鸟儿鸣叫声此起彼伏,老树枯藤,长亭短亭,巴山蜀水,微雨中斜飞的燕子,细雨中听雨的婵娟,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娘子,郎才女貌,红粉佳人,一时间,我陶醉其中,心里却默想着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
小阁东头罨画池,秋来常是忆幽期。
身如巢燕临归日,心似堂僧欲动时。
病思羁怀惟付酒,西风落日更催诗。
故名岁暮常多感,不独当年宋玉悲。
──陆游《秋日怀东湖》之一
罨画池边小钓矶,垂竿几度到斜晖。
青苹叶动知鱼过,朱阁帘开看燕归。
岁晚官身空自闵,途穷世事巧相违。
边州客少巴歌陋,谁与愁城略解围。
──陆游《秋日怀东湖》之二
因为有了杜甫和陆游的诗篇,因为有了那么多首脍炙人口的诗歌,这座典雅的古典园林实际上是一座诗歌园林,至少是一座与古代和当代诗歌有关系的园林,园内浓郁的诗歌气息,文化气息,浪漫儒雅的气息,让我一直沉浸在诗歌的氛围之中,使我自觉不自觉的想起曾经痴迷唐诗宋词的日子,想起这两座今人难以逾越的高峰以及与诗歌有关的东西。
曾是惊鸿照影来
罨画池虽然不是真正的沈园,却到处迷漫和回荡着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园内到处都是陆游与唐婉的词和他们的画,时至今日,我仍然为他们的爱情故事而感动,二十岁的陆游与唐婉从小青梅竹马,结为伴侣后相敬如宾,唐婉与陆游的爱情引起陆母的强烈不满,虽经陆游一次次地恳求,在封建礼教的压制下,最终走到了“执手相看泪眼”的地步。
和西方的罗蜜欧与朱丽叶爱情故事不同的是,陆游只能选择屈从,而不是违抗母命,他们的一小段幸福时光也就成了陆游永远的追忆。后来陆游再娶唐婉再嫁,一个春光明媚的春天,他们在沈园不期而遇,唐婉征得丈夫的同意给陆游送上了一杯黄藤酒,一时间,悲伤的陆游思绪万千,激情的在沈园的一面粉墙上写下了那首著名的《钗头风》:“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湿红浥绞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婉读到这首词后心情和陆游一样的悲愤,与陆游的《钗头凤》一样,唐婉的这首和词同样是一首著名的关于爱情悲剧的泣血之作:“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陆游在他六十七岁的时候,重游沈园,看到当年题《钗头凤》的半面破壁,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又写诗感怀:
枫叶初丹桷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当陆游八十高龄第二次踏入沈园的时候,回忆与唐婉多年前在沈园邂逅的情景,不禁触景生情,提笔写下了一首千古绝唱《七绝》: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唐婉不久抑郁而死,她死的是那样的凄惨,那样的无可奈何,她完全可以再活十年、二十年直至儿孙满堂,我一直在问自己,唐婉的被离弃,当然是腐朽的封建社会制度礼教造成的,陆游究竟有没有责任抑或过错?陆游为什么不能像司马相如一样,或者像卓文君一样即使是壋炉卖酒也在所不辞。唐婉的被离弃既害了唐婉,也害了陆游自己,可以说陆游的婚姻生活是十分不幸的。
一树梅花一放翁
陆游是一个有抱负有报国之志的人,陆游一生著诗甚丰,共创作诗歌9300余首,在崇州期间写下120多首寄怀崇(蜀)州的诗词,陆游留下的120多首寄怀崇州的诗篇中,有30多首是描绘罨画池湖光山色的。据专家考证,陆游的那首《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就是在四川省崇州市做官期间写的,“十里梅花香雪海,千树万枝浮暗香”的梅花寨如今就在崇州的罨画池畔,陆游的一首《示儿》是陆游爱国之心的真实写照:
死去方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在临终时还念念不忘家国大事,嘱咐自己的儿子待王师北定中原日的时候,切莫忘记告诉自己的在天之灵。一个即将去逝的老人至死都不忘因为外族的入侵而山河破碎的祖国,至死不忘平定北原,渴望国家统一强大。
一树梅花一放翁,站在《陆游词》长廊的尽头,重温陆游的生平诗词和他光辉的一生,我在想象着这个才华横溢的陆游当年是何等的青年才俊,想象他的诗歌才华和对爱情的忠贞追忆,想象他的宏才大略;恍惚中,身着官服,一身儒雅之气的陆游呼之欲出,向我走来,我仿佛觉得那种浓烈的书卷气至今隐匿在罨画池的山山水水之中……
我自言自语的对自己说:这么才华横溢的人,他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
建筑是一首凝固的音乐
罨画池边的鸟儿啁啾声也没有打断我的思绪,湖边的垂柳,回廊,小楼、朱阁、怡斋、萱房、放杯亭、重阁以及 “三千官柳”、“百亩湖竹” ,我像患了梦游症一样游遍了罨画池的角角落落,连孔子和他七十二弟子的故事都没有放过,游览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不知是谁说过:建筑是一首凝固的音乐,而我就沉浸在罨画池这首奇妙的音乐之中,漫步在园中,我仿佛听见大大小小的古筝和琵琶在嘈嘈切切的奏鸣,古琴弹奏着只有那个时代才有的音乐,纯净、单调、执著、沉郁,“铮”的一声,又“铮”的一声,似高山流水,又飞流直下,仿佛大珠小珠滚落玉盘,嘈嘈切切,惟独没有大气恢弘;仿佛那个忧国忧民的蜀州通判陆游站立在蜀中大地,一身的才华,一腔的悲愤。
走出罨画池时已经下午四点,斜阳下的崇州市阳光正酣,驾车一溜烟的直奔成温邛高速公路,罨画池里所思所想所看到的一切仍然萦绕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