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佛冈县民安镇上岳村,始建于宋代,鼎盛时期为清朝,距今已超过720年历史。该村共有37橦108座古民居,每户古屋均雕梁画栋,青砖黛瓦,建筑风格属于明清岭南派。距离广州百多公里的近郊,竟然还保存这样完好的古村落,着实让我这个怀旧迷喜出望外。
上岳古村,寂静无声,掩卧在竹翠桔果树丛中,前塘后山的布局,蕴含藏风纳水的寓意。整齐划一的老屋古巷,悠悠地散发着古朴浓郁的乡土气息。飞檐翘角的屋顶;寥落苍凉的祠堂;厚重斑驳的门槛;麻石铺就的巷道;低矮褪色的砖墙,让人不经意堕入了时光隧道,与另一头某一段遥远的记忆对话;触手可及的素朴与悠闲,宁静与怀旧,足以让久居繁华都市的人酣醉。放下简洁的行囊,坐在某户人家门前花岗岩石长凳上,细细品味古围片村深沉内敛的古意,闲适的时光就这样悄然流走。
生怕惊扰这古风遗韵的沉吟,我轻轻推开一扇老旧孤寂的木门,丝丝凉意从屋里散发出来。谁能料到,水墨式诗画般外墙的老屋,屋内却是一片悚人的荒寂。透过天井,5月初夏的的艳阳投射在不大的院子里,残垣断壁下杂草丛生,野厥徒长。屋主撤离时留下来的菜篮子、佛龛、槁木等物品还静静地杵在那里,灰尘厚积,蛛网密布,任谁都会被眼前这种破落凋零的景象弄得心绪不宁。我放下原有的迷醉,携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惆怅继续前行。
现存的古村由十八个里组成,五家为一邻,五邻为一里,每个里有一门楼进出,自成一体。
缓步观瞻前村上、中、下三条相邻的“归仁里”,走走停停。时而仰望孤绝耸峙的锅耳山墙,时而轻触稻影果香的墙上浮雕,巷陌井边放逐着我对这些古朴亲切物象的无穷遐想。据村民介绍:上世纪七、八十代这里还有很多人居住。然而,随着社会的变迁,生活模式的改变,这些房屋和现代生活难以融合,配套设施跟不上。这二十多年来,村民陆续从老房子迁出,结果,绝大多数旧宅老屋被弃置甚至坍塌。象中国众多古村子那样,上岳古村也面临衰落消亡的窘况。
众所周知,文物古迹是人类历经悠久人文积淀,反映时代风貌、社会形态、历史文化的自然载体,是供后人取暖充饥的精神财富。文物古迹为我们复归人类历史起源,探究人类发展客观规律,提供最有力的素材。保护古迹,保护文物,保护中国文化之根,让中华民族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延绵永续,是华夏子孙刻不容缓的历史使命和责任。短短几十年,经过文革的浩劫和改革开放开发大潮的冲击,中华民族的许多珍贵历史文化遗产,遭受了严重的破坏甚至毁灭。遗憾的是,时至今日,国人仍未觉醒。2006年上岳古村已经被列为佛冈县文物保护单位和广东省第二批省级村庄整治试点,四年过去了,人们为此做了什么?岁月沧桑的美感无法复制。一介草民,不禁叩问,政府既然有能力投入大量的资金重建那么多赝品,为什么不及早抢救这些倾注着前人无数心血和智慧,历经数百年风雨剥蚀但仍然屹立不倒的建筑经典呢!彻骨的心痛,抹去我来时的雅兴。
登临村民新建的洋房天台,映入眼帘的是山墙林立的壮观景象。锅耳屋屋顶两侧树立一对圆拱墙,圆拱墙的两翼翘角似锅耳般生动,故称锅耳山墙。锅耳山墙是这些老屋的精妙之处,特色所在。历史风烟,光阴雨雪,一间挨着一间的锅耳屋,屋脊依然耸立,瓦垄依然序列,它们仍然保持着当年质朴的风骨;一扇接一扇的锅耳山墙,被岁月濯洗得遒劲弥新。它们既象阅历丰富的老人,平静、沉香;又象铮铮凛凛的雄刚汉子,忠诚守护着这个不知栖息着多少代人斑斓梦想的美好家园。
微风拂过我的衣襟,和熙的光阴仿佛停止了脚步。望着这些纯美凝练的建筑,令人不禁为前人精湛的建筑艺术赞叹和堪惜。古屋周边,近二三十年建的并不协调且毫无规划的小洋房相映见拙,立分高下。
走累了,在小卖部门前小憩,和和蔼健谈的店主闲聊起来。原来,村里前些年有村民种沙糖桔赚了点钱,于是很多人跟风,以致种水稻的农田锐减,老鼠集中吃剩下稻田的稻谷,粮食大幅减产,迫使更多的村民将农田改种沙糖桔,结果桔价大跌,加上这两年冰灾,冻伤冻死很多桔树,村民损失惨重,日子艰难。言语间,店主大叔不时流露出忧患和无奈的情绪。
上岳村朱氏始祖是南宋大将,时任大理寺评事府君的朱文焕。他在护送皇帝逃亡到北江金鱼嘴时不幸殉国。其子选择此地安家落户,开枝散叶。从彰显功名官品的锅耳楼中,在富丽堂皇的建筑群里,可见其显赫超卓的宗族家世。时世蜜运令武将后裔有建立屋场,诗书训子的良好时机,可谓是兴旺之邦。然而,漫漫岁月长路,上岳村的兴衰荣辱、跌宕起伏,村民的命运、际遇,与时代紧密相连。村中尚武习兵的传统,注重宗族的观念,古朴独特的民风民俗,逐渐遗失在飘摇的历史长河中。更为不堪的是时至今日,名门贵族后人还要为庸常的生活担忧,这不知是命运使然还是历史的必然?
大树纳凉处,几位老公公正在下象棋;阳光下三三俩俩的老太太在含饴弄孙。我想,日子还是要过的。歌舞升平之下,有谁愿意倾听他们的疾苦,又有谁带领他们,用现代化的理念修旧如旧,功能大改造,尽快把岌岌可危的古村修复起来、盘活起来,吸引更多的游客,受惠村民呢?
心中的藩篱,一时难以消除。我重新转进古巷。古巷深处弥散着一股馥郁的香气。一位步履阑珊身穿素服的老婆婆正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砍柴。婆婆的动作干脆利落,刀法娴熟老练,这让原本不太真实的世界蓦然添上生命的活力,灵魂的光辉。不知是老者从容淡定的形象映衬着古屋,抑或古屋素静的质感映衬着老者,和光同尘的这一幕是那么宁逸安祥,舒服自然,不远处的烦嚣俗尘,仿佛与这里无关。